福岛核废水排放会摧毁太平洋吗？
有人问福岛核废水排放是不是很危险，新西兰老百姓是不是已经开始检测核污染了。对此，我的反应是：
【资料图】
新西兰老百姓咋样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想练习心脏强度，用中文检索福岛永远不会错：
心脏没点强度，没等日本排放核废水，先被这些个记者、“专家”们吓死了。
福岛核废水排放到底是怎么回事？排放出来的核废水有多“核”？会威胁整个北太平洋吗？我们今天就来看看福岛核事故发生12年后，核废水摧毁太平洋的威胁是否属实。参考资料包括日本政府经济产业省在2021年公布的福岛核废水处理策略（参考1），以及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的相关报告（参考2-4）。
01
为什么要排放“核废水”？
福岛核事故发生于2011年3月。自事故发生后，各种核污染的谣言传播得比核污染厉害多了，例如有段时间大家去抢购碘盐。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故的清理工作不断前进，这些传言也逐渐谈了下去。
可为什么“突然”又要排放核废水了呢？是不是事故处理根本没完成，或者福岛又遇到什么危机了呢？如果看一些阴谋论，确实如此，什么核污水远超想象，周围不断有污染等等。
但首先，我们要明确现在福岛还没有排放“核废水”，2023年6月12日，福岛做了排放的模拟——排放淡水，以确定系统运转正常。所以一些报道说核废水被排入海，已经造成污染等等，都有误导嫌疑。如今模拟排放没问题，实际排放可能在7月开始。
其次，核废水排放在多年前就经过科学论证后确认，不仅是日本组织的专家们论证过，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专家组也认可。
看排放的核废水来源。在福岛核事故发生后，需要不断向核电站内融化的核料与核废料注水来冷却，阻止核反应。这些“冷却水”就会被污染。除此之外，由周围环境渗入的地下水以及落在损坏反应堆上的雨水，也都会被污染。上述“污水”也就成了核废水的来源，而且这些“污水”自核事故以来每天都在产生。
福岛核电站的所有人也是管理者——东电，当下对这些核废水的处置方式是经过一个叫ALPS（advanced liquid processing system，多核种去除设备）的系统处理，该系统的作用是移除存在核污染的废水中的多种放射性元素。ALPS处理过的废水一直储存在东电在福岛核电站周围建的一个个大型储水罐里，整个流程图如下：
多年来，核电站已经有了很多个大储水罐：
但从一开始，这种存储方式就不是永久性的——福岛清理要持续几十年，废水会不断积累，而核电站周围能用于建设储水罐的空间有限。根据2020年11月的数据，如今每年福岛积累废水约5-6万立方米，而2020年底，存储管的总存储量大约是137万立方米，已使用123万立方米。
多年前日本政府就对“废水”的处理征集专家意见，经过6年多时间论证，在2020年2月发布了研究报告，也是根据该报告，隔年确定了处理达标后的废水排放入海的方案。确立方案后，日本政府向国际原子能机构寻求技术支持与监督，方案也获得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支持。
02
排放的废水有多“核”？
根据计划，福岛核电站废水的排放流程如下：
如前文提到，被污染的水（contaminated water）经过ALPS处理，存储在储水罐里，确认处理达标后，再经过稀释，经过批准后在有监督的状态下排放入海。
大家自然关心处理完的废水到底还有没有核污染，排放是否安全？
ALPS系统可以移除62种放射性元素，排放的废水标准是经过处理后，最终这62种放射性元素的总量，低于放射性废物的环境排放标准（总数值为1，也是国际放射防护委员会ICRP认可的标准）。截止到2020年底，福岛核电站存储的废水里约29%达到了这一标准：
剩下71%的储水没有达到这一标准，这里包括早期处理的，以及有段时间遇到过滤系统故障的，那些放射性元素含量高很多（分别为10-100与100以上）。但它们都会再次经过ALPS，即再次移除放射性物质，直到达标为止。根据东电监测报告，之前放射性元素量含量2400以上的的水，再度处理后只有0.35：
所以，绝非一些中文报道里宣称的ALPS处理后有很多不达标的，仍然会排放。最后排放必须是先达标，一次ALPS不行就两次。以上是ALPS可以移除的62种放射性元素加起来的总和，很多人也关心有没有放射性元素ALPS移除不了。
确实有（网上很多阴谋论谣言也是基于此），但这在废水排放的科学论证里也都考虑了。ALPS移除不了的放射性元素主要有两个，一个是碳14，这个含量很低，像存储的废水里碳14只有日本国家标准的十分之一。加上排放时还要稀释100倍以上，最后排放量里碳14会是日本标准的千分之一以下。另外，之前图里展示的处理后放射性元素总量里也包括了碳14。
另一个ALPS没法处理的是氚，氢原子的一个同位素。氚本身放射性不强，但却是福岛废水排放里最难处理，争议最大的放射性元素。为什么？因为氚作为氢的同位素，含氚的水，就是水里氢原子被氚取代，特性和水一样。福岛的废水属于氚含量低，总量巨大，当下没有技术可以在这种情况里有效地把氚分离出来。
因为存在处理不了的氚，福岛废水排放引来很大争议。可是，废水排放计划考虑了氚的排除量，排放的废水经过100倍以上稀释，最终氚含量标准不超过日本国家标准的四十分之一。网上那些炒作说氚没有移除，造成巨大威胁，其实国际原子能机构在内的专业机构、人士早就考虑到了，也都制订了应对措施。
总结一下日本想排放的废水有多“核”：首先，只有经过ALPS处理后60多种放射性元素（包括无法移除的碳14，只是没算氚）的总放射性程度降到国际放射性物质排放标准后，才能进入被排放的序列；其次，排放时还要经过100倍以上的稀释，不仅让放射性物质含量更低，还保证碳14在日本监管标准的千分之一，氚也在四十分之一以下。
03
太平洋会受到多大影响？
上述说的是排放的标准，但很多人可能会想，这标准都是单位体积内的放射性物质含量。就算达标了，福岛不是要排放130多万吨的废水吗？这么大的总量，加在一起岂不是有很多“核废料”要被排入太平洋了？像一些新闻里说的，污染整个太平洋了？
呃，关于这个问题，我其实真心想问问写出报道的记者，你知道太平洋有多大吗？
实际上，废水排放的总量以及带来的影响，排放计划里有论证——和排放计划的其它部分一样，这些论证也得到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认可。
首先，福岛核电站不是把130万吨废水一次都排掉，东电的排放计划里每天废水排放量不超过500吨。整个排放目前估计是30年，会伴随整个核电站的清理下线过程。
其次，排放的计划里一年排放的废水，氚的放射性总量在22 TBq。氚也是核电站正常运作时会产生、排出的，排放方式包括液态与气态两种。参考世界上多地核电站每年排放的氚，福岛计划的22 tbq根本不算什么：
中国大陆两座核电站福清与三门，2020年分别向台湾海峡与东海排放了52与20 TBq的液态氚。2020年的太平洋容得下中国两座核电站排放的72 tbq以及韩国向日本海排放的211 TBq，相信2023年的太平洋应该不至于缩小到害怕福岛每年增加的22 TBq。
也可以看看福岛废水排放的一些影响模拟。根据联合国原子能辐射科学委员会（UNSCEAR）建立的方法计算，如果按每年排放22 tbq的目标执行，对日本居民影响（海产品摄入等）不会超过日本每年人均接受的自然背景辐射的十万分之一。
WHO饮用水标准，氚含量是不超过1万Bq/L，而海水背景氚含量是1 Bq/L。根据模拟，废水排放时只有福岛排放点周围2公里以内海域的氚含量会超过海水背景，而且会在1-10 Bq/L的范围内，远低于WHO饮用水标准。即便一些国家采用更严格的标准，如挪威，饮用水标准也是100 Bq/L。
综合这些信息，福岛“核废水”在排放时含“核”量已经很低，且对环境整体影响也不会在现有核电站的基础上有明显增加。至于如何威胁太平洋，抱歉，有些记者与国内“专家”脑洞开得比较大，既超出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评估结果，也超出了我个人能理解的范围。
04
是否有其它废水处理方法？
在福岛将排放废水的新闻出现后，国内有专家提出该处理方法只是对日本来说最省事省钱，其实还有别的方案可选，例如前几天的一篇报道里有这样一位全球治理专家的“专业意见”：
里面提到的地层注入、氢气排放与地下掩埋等，确实是日本2013-2016年组建的氚水处理工作组提出的方案。但是综合技术与管理上的可行性，这些都被排除了，参考五种处理方案的比较：
所谓的地层注入与地下掩埋，目前都没有相应的标准，还有能否找到合适地层的不确定性。氢气排放则存在处理扩大化的技术困难。
实际可行的方案只有以水的形式排入大海或以蒸汽形式排放入大气。但蒸汽排放的先例是在过去核电站事故时出现的（核电站运转时也有蒸汽排放，总量较少），而且很难预测蒸汽融入大气的情况以及建立有效的监测。
相比之下，排放入海是全球核电站氚水处理的普遍方法，也更容易预测以及监测。
除了上述五种处理方法外，在福岛外建立储水罐，即永久存储，存在运输废水的危险性，以及更多地方会面临存有废水的潜在威胁。
国际原子能机构在2020年评估了日本提出的处理方案后，同意排放入海和蒸汽排放是技术上可行的方案，总干事Grossi也认可排放入海方案除技术可行外，符合国际惯例（international practice）。
综合这些，我不确定为什么国内的国际治理专家们能觉得别的方案更可行。当然，也有可能高手在民间，国际原子能机构不如国际治理专家们懂行，需要被国内的国际治理专家们好好管管。
05
怎么看福岛废水排放？
总结前述内容，我们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随着废水的累积，福岛核电站废水排放属于必然需要采取的措施，而排放入海是当下技术上最现实的方案
福岛的废水排放计划历经多年科学论证，明确了将放射性物质处理达标后排放的方案，也有对应的检测、监测计划
福岛废水排放的氚，总量上与其它核能发电站的每年排放量相当。根据模拟评估，废水排放对环境影响很小
福岛废水排放获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监督与审核
当然，作为日本的海洋邻国，中国有权利要求日本在核废水排放上做到公开透明，回应各界的关注与疑虑。中国媒体应该关注福岛废水排放，但应该是关注对人以及周围环境的影响，给公众带来真实可靠的信息，而不是通过夸张甚至是虚假的内容来贩卖焦虑，博取流量。
很多人可能还是担心排放的废水标准只是东电或日本一面之词，缺乏国际监督与第三方核查（其实有IAEA审核，且IAEA工作组中还有中国专家）。关于福岛核废水排放的监察机制，以及整个核废水排放计划的制订流程，我会另外撰文，欢迎关注。